一年一度的中考已尘埃落定。面对这样一次大考，备考生的临考心态和考前家长的微妙心理可谓千变万化。而在填报志愿时，考生与家长间的意见相左，又能引发更多的话题。父母天天围在孩子身边充当“监工”角色，却往往忽略了考生自己的感受。本文作者正是这样一名刚刚从中考硝烟中突围出来的考生，他从自身的经验出发，用轻松幽默甚至带有调侃的文字把读者带到某些熟悉的情景中，意味蕴籍，让人读来时不时会心一笑，实为可堪一读的散文佳篇。
——编者
作者名片路远，本名朱逸轩，来自台湾，从小生活在上海，喜欢上海的一切。就读于松江九峰实验学校，今年6月刚参加完中考。喜欢文字，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有文章陆续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上发表，也有一些文章刊登在不同杂志和校报上。有一个小说家的梦，展开想象给梦想插上翅膀。
别忘了回首
松江九峰实验学校路远
雨还在下着，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背着白色的双肩包，弯着腰蹿进了大堂。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多，我开始担心明天的体育课能不能上。
3个电梯按钮依次按过之后，第一个电梯门突然就开了。我赶忙从第3个电梯那儿跑到第一个电梯，结果电梯门就这么在我三分之二个身体进入电梯时无情地关上了，我的腿被夹了一下。虽然并不怎么痛，但仍觉得有点吃亏。
我心中咒骂了一下这破电梯，甚至想给它一脚。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要迟到了。
背着书包匆匆赶到教室门口，发觉老师居然拖课了，上一个学生还没有走。只好在门口等着。
这一间间像胶囊一样的小教室，只有一个学生，一个老师。
不一会儿，一个挺漂亮化了妆的女孩出来了。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二点五秒就收了回来。呵，化妆技术真高超啊。
上课时，老师不经意提到，我们的注意永远只能在一件事物上，比如说边做作业边听音乐，你觉得好像没什么影响，但其实是你的注意力在作业和音乐上来回地快速切换。我觉得老师说得还挺有道理。她又补充说，其实我初中时候就是边写作业边听音乐的，到高中就不行了。说完，她就笑了。
我原本想说，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话，当时没说出口，就再没有机会说了。但如果不怎么后悔，那也无所谓。
两个小时在时针上一溜烟溜达了两个圈，就过去了。老师还拖了15分钟。不过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最后一节课了，也许以后也见不着了。
我们先说了一个“再见”，又说了一个“拜拜”。我就背上我的白色双肩包消失在了走廊转角。然后走到电梯那儿，我突然想起了个事。老师原本让我在纸上写点留言，贴在她那张已满是留言纸的墙上。这是上星期的事，过去一星期，今天就忘了。我这么腼腆的一个小男生总不能回去恬不知耻地要求老师把我的留言贴在她那面墙上吧——况且我也没有想好要写什么……
进了那该死的电梯，我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哈欠。快10点了，电梯下降得非常缓慢，让我遐想自己会不会被困在电梯里？然后，我就手贱地想去按那个黄色的报警钮。好在电梯“叮”的一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掩藏了对电梯的恐惧症，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电梯，一路走出大堂。
雨好像小了一点的样子，让我对明天的体育课有了一点希望。
在车上，我把上课的确认单折成了纸飞机，飞出窗外。纸飞机迅速被风吹得往后飞去。我感觉良好，就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在新年放鞭炮扬言要放飞理想一样。
回到家，我卸下白色书包，钻进房间就滑开了我可爱的小手机。
我翻了下QQ上班级群的记录，看到大家都在讨论自主招生的问题，我不由得把弦绷紧了。说实话，我认为以自己的成绩进我理想的高中应该是绰绰有余，甚至提前预录都不在话下。可是越到考试越焦虑——马上要二模了。对于这决定性的一次考试，大家都很紧张，我也一样。不然，以我懒惰的个性，怎么会答应大晚上的去补课呢？
又瞄了一眼QQ动态，都是一些搞笑和无厘头，甚至是秀恩爱，向来喜欢看搞笑的我，突然心生厌恶，眉头一蹙，就把页面关闭了。也许是最近忙着学习，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有了思考，有了思考就有了烦恼，这些烦恼有时候会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会充满恐惧感，特别是当未知越来越靠近时。
关了手机一抬头，已经将近11点了。我突然觉得自己这1小时就这么虚度了，所以即使眼皮在打架，我也坚持看书看到凌晨，睡觉前朦朦胧胧地祈祷我二模发挥逆天。
第二天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向外看。天气还算晴朗，太阳微微探出了头，已经不在下雨了，地上也基本干了，没什么积水。想到今天体育课有着落了，心情就格外舒畅。
但是，但是。
开始下雨的时候，我还在认真地听老师上课，沉浸在ABCD中，对周围的一切全然不知，直到我左边的同学小声告诉我外面下雨了，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雨真的是润物细无声啊，更是无形——我眯着眼睛盯着窗户看了半天，才发现好像还真下雨了，窗户上流满了眼泪，像极了我内心的眼泪。
苍天啊！我心态崩溃了。
当数学老师屁颠屁颠地进来上“体育课”时，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向天空投射了干冰大炮，不然阳光明媚的天空怎么可能突然飘起了雨？
我气馁地瘫在小得不能让我的屁股完全着落的椅子上，决心发呆一节数学课来抚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二模考将近，大家一起上体育课的次数就少了。我整夜整夜与台灯、作业、笔和课本为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但我在焦虑中感受自己的情绪，伪装自己的情绪，努力奋起。教室里依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似乎看不到一丝紧张的气氛；似乎二模只是一次平常的考试；似乎这次考试并不那么重要。但我还是能感受到磁场里有着焦虑紧张和害怕。
当二模考的日子可以扳着手指数出来时，我愈发焦虑，晚上写作业连音乐都不听了。我要认真啊，我要努力呀。于是，我每晚每晚挑灯奋战。
班级QQ群里大家聊学习了，QQ动态里正能量的励志语言也取代了平时的搞笑和无厘头。这样挺好，大家都在学习，氛围很重要。
随后，我就关了手机，它就这么保持一种姿势待在我的抽屉里，直至二模考之后。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我几天的刻苦，终于在二模收获了成效。记得在考试的第一天，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四周萦绕着一股学霸的气息，宛如一条游龙，在我身边绕啊绕，绕啊绕……事实证明，我的感觉并不全是真的。那条龙就这么绕啊绕的，把我的理化分数都给绕没了——有史以来考得最差。所幸数学和英语没有被绕走。靠数学分的满分成绩，和英语班级男生第一，我的排名蹭蹭蹭地往上蹿。虽然和一模的总分是一样的，但是年级和区里的排名却上升了很多。我还算满意，毕竟也算进步了。
后来因为二模的成绩，也就拿到了推优的名额，随后被我妈妈所心仪的学校提前预录了。我终于看到她愁眉不展的脸舒展开了，但是怎么舒展还是有好多的细纹，这不是岁月的问题，是她心态的问题。
我是一个听妈妈话的孩子，从一开始的自招和参加开放日，我都为了满足她，考虑她的感受，违背自己意愿去了她喜欢的学校。因为我是那么不喜欢听到她那一声长一声短的叹息，还有对我欲说还休的样子。但是，真的当尘埃快要落定时，我突然不想再在乎她的感受，我要把自己内心最想要去的学校告诉她，必须要！
只是还未等我开口说，班级里就开始轰轰烈烈地传开了——我被某名校录取了。我被很多的羡慕嫉妒的目光给包围了，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悲凉，眼睁睁看着要放弃自己最喜欢的学校。面对老师和同学一声声的称赞，或者说是调侃，我选择了缄口不语。也许沉默是我最好的处理方式，也许现在的沉默是为了最后的有力反击。
终于，我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在填志愿的前两天，不安又坚定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我不想去A校，我只想去B校！
我看到了妈妈惊诧的眼神，还有张大的嘴巴，她也许无法忍受我就这么轻易地抛弃了很多孩子都向往的好学校，而选择一所稍弱一点的学校。更不能接受的是，她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嘿，我知道每个家长都有虚荣心，我的妈妈是个要强的女子，所以虚荣心这种东西在她这里更容易发酵。
良久，她的脸拉了下来，平静地问我为什么？
我知道她用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也许在克制想打我的冲动，但我不管，男子汉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诸勇气。
因为我喜欢B校，不喜欢A校，其余的就不要问我了。我长大了，请尊重我的选择，我也不想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而失去了自己！
掷地有声吧！当时我妈妈的脸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毕竟我伤了她的心。
随后想到过两天就是母亲节，我还是很真心地和她说了一些祝福的话，想表达我的歉意，想让她心头舒缓一点。
但从这几天她对我爱理不理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她对我的选择很生气；我真的伤了她的心！我狠心打碎了她对我未来的所有期望！
我很想弥补，母亲节是最好的弥补机会。但是作为一个16岁的青少年，一个充满阳光之气的男孩纸，我实在不想矫情地对妈妈甜言蜜语，或是给她一个长达半分钟的拥抱。简单地说，这种肉麻的行为，我拒绝！
好在母亲节的当天晚上，同学的妈妈送了我一朵包装温馨的小花，我转手就赠给了妈妈，以表我的诚意和心意。
妈妈这次没有再虎着脸，而是配合地装出开心欣喜的样子。我猜这绝对不是我一朵花的效果，也许可能她自己也想通了，不再纠缠在失落中了，也许她原谅我了，毕竟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第二天，就是填报志愿，我发现她对我的态度阴转晴了，我能肯定她一定在第一志愿上填写我要去的学校，一想到这，我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一颠一颠的，很是舒服，如愿以偿。
志愿刚填完，学校里又开始疯传关于我选择学校一事，很多人除了惋惜之外，更多的还是羡慕和嫉妒，毕竟我想要去的学校，也是很多同学梦寐以求的学校，更何况是实验班。在同学的热议和复杂的眼神中，我决定做一件让自己都觉得过分的事情——推翻之前所有的学习状态。在一本正经地浪了一个月后，我终于把前几天的三模给彻底考砸了。当我拿到那惨不忍睹的考卷之后，明显感觉那炽热的目光在慢慢消失，我的内心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甚至滋生了一种助人为乐的自豪感。
不出意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通。但我始终没有回嘴，我就是想让她知道——你的儿子就这点能力，那所名校真的不适合你的儿子，你要为你儿子有明智的选择感到开心！
但妈妈是不会意会到我这么有深度的含义的。她让我面壁思过，让我好好反省，不要因为已经被预录取了就沾沾自喜，就开始翘尾巴。她说，你对学习什么态度，学习就回你什么态度，这是相互的。最后，依然还是念叨了两周的那句话——即便我们预录了，但中考的时候还是要考得一鸣惊人，把你的潜力发挥得更好。显然我是不认同她的话，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如愿以偿进入我想进的学校，其余的都不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黑板上的日期不断更新，从原先“距离中考天”到现在“距离中考29天”，我猛然发现时间真的是个哑巴，它从来不会和你告别，却始终在你身边流逝。但不知为何，我竟然感觉不到紧张，我觉得别的同学也是，不急不躁，淡定自若。难道我的同学们都学会了易容术？还是学会了隐藏术？
听老师说，中考严格到连笔袋都不能带进考场，矿泉水都要撕了包装，以确保它的公平和透明。我有点私心，为我的小狗笔袋打抱不平。因为我一直把我的小狗笔袋当作是幸运物，它陪伴了我整个初中生涯，虽然现在又破又脏，但我还是舍不得抛弃它。如果不让我把小狗笔袋带进考场，那么到时我会不会紧张呢？我想肯定会的。
不过毕竟是中考，适当的紧张是必要的。
用我一个学长朋友的话来说——一生只有一次，好好享受！但我想我一定不会是享受的。如果中考考砸，我还会狠狠地咒骂中考，就像对那个破电梯一样，会狠狠地踹一脚，随后像个大人物一样装模作样地批判中国的应试教育制度，以求慰藉。
但中考还没有开始。
终点未必是终点，等你到了，樱花会开，会飘落，零零散散地成就了一条樱花路。就像是人生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角会是怎样的风景迎接你，不管你是继续往前走，还是驻步停留，别忘了回首，向过去的岁月挥挥手，说声感谢，道声再见！
后记：我想象等我走出考场的时候，我会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潇洒地擦亮一根火柴，把我所有的课本烧个精光，任烟雾滚滚飘向天空，以纪念我逝去的初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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