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深圳柏悦酒店,发现这里有三个酒吧。
有的是空中楼阁,有的是隐秘角落,
有的明净,有的炽烈,有的神秘。
写了三个“她”的故事。
为什么取这个题目?你或许一看就懂了,
也或许读完才恍然大悟。
故事隐藏在世界的皱褶里,
跟我一起来探索?
47层皓堂酒吧GlasshouseBar
墙面上那动人心魄的绿色是用一把巨大刷子刷出来的吗?旋转,蜷绕,游动,蓬勃,像极了三宅一生的经典褶皱。隔壁皓堂餐厅亦有同样的笔触,她吃早餐的时候就看见了,垂立下来,一整面高高的墙,姜黄、夜蓝、墨蓝,一抹抹,一团团,奇异交织。
没想到皓堂餐厅旁边,曲曲折折走进来还有一间酒吧,也是叫做皓堂。名字取得好,这餐厅酒吧确是玻璃房子,白天夜里一样通透明亮晴朗。
命名是专事,要交由专人来做。不知道酒店里这事是谁来做,她自己的工作说白了,也是“命名”。名义上是大导演的长期编剧,然则大导演从不依赖剧本,往往他需要的只是一篇文章,可能看似不相干的文章,小说、散文、诗,甚至是文论。他说,你有你的语言,会给我带来撞击,我用我的影像来表达。所以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整齐圆满的剧本,而是一个故事的调子,或者说一个氛围。感觉像是满目琳琅,遍地珠玑,就差一样什么把这些一根线全部串起来。这就是“命名”。
又到早了。她本意是想早点来,好早点走。不结伴的旅行者呵,有多久没参加过五人以上聚会?但这次大导演一遍一遍念,非拉她来,说是因为新项目合作的制作公司,小朋友们都是她小说的老读者,想见见她,再说,“你不是也要了解一下现在年轻人的生态吗?”
可是呵,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写过小说了。有人说可惜,毕竟小说是自给自足自己创造的宇宙,电影是另一回事。然而走到编剧这条路上已经很难回头再写小说,找不到那个腔调了。现在她的声音里,总是有大导演的声音,不,或者说,他声量太大,她只是一个空谷里的回音。
刚刚在电梯里见到一个斜斜戴着蕈形大帽子的女生,看不清楚样子,帽子压住大半边脸,只露出尖尖小小下巴。她想起自己笔下的帽子小姐,那是她的成名作,一切的开始。
她还记得开头第一句话是:“帽子小姐总是坐在吧台。”
啊,不妙,眼神一对上,吧台后的年轻调酒师朝她走过来了。她在小说里写帽子小姐常常坐在吧台,但她自己并不。这时她已经在沙发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松开肩膀摊开手臂,甚至已经掏出笔记本跟笔,准备记下点什么。十年离群索居,更难与陌生人交谈。所幸调酒师并不多说什么,告知她可以随心取饮,从面前的硕大玻璃器皿斟出经典特制酒(采用当季优质原料与基酒完美融合),自己添几片新鲜水果或者鲜花,那边小抽屉,还有干果、干花跟香料作为装饰。“我们皓堂吧的特色是宾治,万物皆可punch。”他一笑,露出六颗牙齿。她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写下饮品的名字:玫瑰特制伏特加、热情果特制朗姆、黑枸杞特制金酒、乌龙茶特制金酒、话梅特制龙舌兰,伯爵特制威士忌。文字拜物教,文字炼金术。下次用在小说里。她笔下的女主角帽子小姐,爱喝酒,更爱酒的名字,是一个依赖嗅觉、色彩、音符、字眼活着的人。她选了一个腿长长的玻璃杯,斟了一杯玫瑰特制伏特加,转身到窗边的长案(背后是城市高空),呵,一排中式木头百子柜,她以前书房里也有不少这样的小抽屉,塞满琳琳琅琅旅行收集回来小玩意儿。那时候,她着迷于年轻肉身里住着一个老灵魂,写下,与颓废年代牢牢绑在一起沉到最底的荒人,写下,才二十五岁却已自称年老色衰沉湎于世纪末华丽的模特儿,写下,菩萨低眉的巫人。大导演却说不过是孩子气的表现,说她的腔调其实永远天真。他不更是?在险恶江湖浪荡打滚始终是那个黑不溜秋的野孩子。她还记得好多好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刚发表第一篇小说,同时也在准备出国念书,也不太肯定以后是不是要做小说家,中间人打电话来说有人要买她小说电影版权,约在咖啡屋见面。她怕被骗,假装世故穿成熟套装高跟鞋长发盘成髻赴会。没想到大导演像是个野孩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黑漆漆,诚恳看着她说,他是她的读者。后来走的时候,她站在十字路口看他过马路,衬衫让风一吹鼓起来,扬帆过车流,她想她已经是这部未开拍电影的第一个忠实观众了。只有天真的人才会那样迷恋镜花水月。大导演有次追逐一枚大圆月,天还没黑透就出来了,一时间都分不出来是太阳还是月亮,奇异的又大又白,几乎贴着窗,贴过来。机器准备好,它又不见了,像是个幻影。大导演兴奋说可以捕捉来当做序场。一连几天,带着摄影师,抢魔术时间。魔术时刻转瞬即逝,月亮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满了人。年轻面孔,三三两两,斟了喜欢的punch,靠在吧台,或是站着聊天。有人走来跟她打招呼,寒暄,派名片,她只是微笑,一一接过道谢。喝完玫瑰特制伏特加,又喝了一杯话梅特制龙舌兰,她已经自在多了。Punch像果汁好入口,又让人微醺,最适合这样的派对聚会,聊欢了就一大口一大口喝,轻轻松松。大导演的意思是,组织这么多人吃饭反而不能聊尽兴,倒不如在饭前先来个happyhour,又放松,又自在,不爱应酬如她,也可以在其中浑水摸鱼。大导演身边挤满了人。她没过去,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人群中若隐若现他蓬蓬的乱发。以前小报还乱写过他们的绯闻。真是胡说八道。他俩那些漫长紧密的讨论、碰撞与激荡,就像是打网球、打乒乓球,要有对手,他发球,她要打过去。作为创作者,要找到一个可以对打的人,是不容易的;作为一个与创作者对打的人,同样也是不容易的。这是一场足够长久深入的关系,比恋爱甚至婚姻更加透彻入骨髓。大导演是一个能量极大的创作者,她的职责是用语言捕捉这个浩瀚创作行为的律动。创作令人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梦境中,她试着在这个梦境中陪伴大导演。她喜欢听他描述他将如何去拍一个场景。真正拍摄时,总会出现一些现实无法克服的问题。她一直都觉得很失望。她希望能把他们那些一段一段的谈话配上音乐,那是大导演最美的电影。曾经有人向她求婚,她落荒而逃。要是当初答应了会怎样?她不去想了。在剧本里,她让女子去问男子她的终身,但她从未想过她自己的终身。这已经是她最好的时光。大导演抽缝隙走过来快快跟她说了一句:很快就去吃饭。她点点头,心里想的是,待会儿吃饭记得告诉他,她刚刚想到了新的结尾,要写下他追逐的那个月亮,又大又圆又白的奇异月亮。L层RedRoom还真有人戴那么夸张的帽子。电梯里那幅画上的朱红雀儿,仿佛亭亭玉立在帽檐上。帽子小姐出电梯的时候,宽大帽子边缘扫过,轻轻蹭了她头发一下,耳朵痒酥酥的。帽子下的人轻盈回转头向她点点下巴,红唇动了动大概是说抱歉。她想,下次她也要戴顶帽子,啥都遮挡住,蛮好,神秘、从容、美丽。她今天妆都没来得及化,简直像是赤身裸体走来走去。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了,二宝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吵闹起来,作天作地,嗡嗡嗡嗡整个房子摇晃都快炸了。她连哄带骗搞了半天,阿姨才睡眼惺忪走出来。天杀的,吵成那个样子,还睡得那么香甜。阿姨比她会生活,每天早上要喝柠檬汁,晚上按时上床,午觉雷打不动。她报复似地把二宝往阿姨手上一塞,嚷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就穿着运动衣急匆匆跳出门来。关上门,把那个世界一股脑儿塞进门里面。不打扮本来也没什么,来酒店做SPA嘛。偏偏忘了今天还约了来深圳出差的老同学喝一杯。有两年没见了吧?她有点紧张,甚至开始后悔。不如假装不舒服跑了算了?虽然是女同学……偏偏是女同学!眼光更仔细、更挑剔、更直接。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她心里编织着推脱的词句,已经走到RedRoom门口。她只是有点好奇,想去瞄一眼。老同学约在这里,说这个红色房间很美,喝红酒,听黑胶唱片,她们可以好好聊聊天,还有一点配酒小食,正好,晚饭也不用吃了,“反正,平常晚上我也不吃什么。”老同学在电话里咯咯笑。红色房间?黑胶唱片?每个月她都来这间酒店三四次,从来没留意过L层大堂吧转角过去还有一个酒吧。看一眼吧,只看一眼就走。这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却是窗子上的海市蜃楼,红色的海市蜃楼。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晚霞,烧得那样红,那样热烈。一边是冷静高耸的都市广厦,一边是漫天红晕如火如荼,依稀远山,虚幻丛林,鸟兽横行。管他呢。她是需要喝一杯了。好久没喝酒了,半杯红酒后她竟觉得脸颊烧烧的,眼前朦朦胧胧起来。她赶紧走到长桌前用白瓷盘子取了一些沙拉、小食,尤其是奶酪,垫垫肚子。黑胶唱片在转,播放着梅艳芳,声线醇厚像红酒——“情像火灼般热/怎烧一生一世/延续不容易”,好耳熟,想不起来是什么电影的主题曲。电影院也好久没去过了,跟谁去看呢?除非是动画片,以前带大宝去看过几次,可是小家伙坐不住,一会儿就扭这扭那的,她也不耐烦,走走走,都别看了。哪里像以前,一场一场看首映,翘课去追电影节,借了一大堆师兄的DVD在宿舍里熬夜看。现在,DVD这玩意都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你以前可爱看小说了,”老同学又咯咯笑起来,“半夜趴在被窝里看,不睡觉,问你第二天去不去上课,你说,随缘吧。”她差点都忘了。她们那时候着迷于一个女作家的小说,她心里其实暗暗觉得,写得也不怎么样啊,可是又好奇怪一本不落全看完了。她有段时间模仿着来写,失恋的时候灵感最丰富,蓝色圆珠笔写得满满的,笔记本纸张变得好脆,翻来翻去,夸夸作响。那时候,女作家有一篇小说影响她们最深,她现在想起来了,赶紧告诉老同学刚刚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人。一开口,老同学就笑了:“帽子小姐常常坐在吧台。哈哈哈,我记得我记得。”那阵子她们也装模作样去酒吧,一定要坐在吧台。现在她们窝在窗边宽宽大大软绵绵沙发上。RedRoom没有吧台,只有一个长桌子,半侧满满当当,放着食物与葡萄酒,还有几大盒黑胶唱片,想听什么,可以请服务员换。她俩沙发旁边矗立着BO音箱,黄铜金烟熏橡木BeoLab18,跟她家一样,不过这个是签名限量版。但她还是觉得亲切,这里是一个像自己家,又不是自己家的地方。很好。“后来你去酒吧还爱坐在吧台吗?”“很少,”她说,“很少去酒吧。”有几次她是真的很想很想喝酒,想约闺蜜老友出来聊天,可是正处在某个节骨眼上不能喝,备孕、怀孕、哺乳,又是怀孕、哺乳,无休无止……越是不能喝,越是想喝。她每次都跟自己说,过后要喝个痛快,过后,也就忘了。也是有过轰轰烈烈爱情的,也像歌里唱的那样,“月亮、六月、摩天轮,像是尽情跳舞的感觉,像是所有童话故事都成真了”;也曾赌咒发誓,要生要死,如利刃互刺,做出永恒的手势。所有的故事都在二十四岁前发生。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看小说里的人物,哑然发笑。她现在不想写小说了,也不看小说。老同学开始讲八卦,谁谁谁生了孩子,谁谁谁离婚了,谁谁谁再婚了,谁谁谁想出国出不去了,谁谁谁想回国回不来了。有些人的名字她听着都觉得依稀,连连问:那是谁?我们班的?以前她以为自己记性很好,其实什么都会忘记。她笑他们太爱折腾了。她也每每在家跳起来,说实在受不了了!洒脱决绝,转身就走,可是走到哪里去呢?想起以前看一出戏,里面有个人拖儿带女去投亲,和亲戚闹翻了,他愤然跳起来道:“我受不了这个。走!我们走!”他的妻哀恳道:“走到哪儿去呢?”他道:“走!走到楼上去!”——开饭的时候,一声呼唤,他们就会下来的。而她,只能走到酒店去。去健身房看无脑综艺慢跑或是幽暗房间闭上眼睛做SPA,每个礼拜至少一次,两个小时,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这里是她的桃花源,躲进这里,豁然开朗,怡然自乐,不知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现在还有这个红色房间。她靠在沙发上,看到门外升起一轮奇异的月亮,又大又圆又白。48层TheAttic帽子小姐总是坐在吧台。她身后的落地玻璃窗,一个金色吧台镜像投射在墨色夜空里,与这座城市的天际线交叠在一起。调酒师有时忙碌之中从吧台后探头望望酒吧里的人,就会瞥见这一幕画面,玻璃窗上映出来的像是某部电影里的影像。《迷失东京》?帽子小姐笑道,喝两杯她的话就多起来。深圳的天际线现在越来越像东京了,不是么?那时候,国商大厦五天建起一层楼,国贸较劲,三天一层,深圳速度全国震惊,建地王的时候最快两天半一个结构层,亚洲第一高楼,说起来都了不得,后来还是被超过了,深业上城、京基,到现在,平安金融中心这里,高太多了。想起以前最高的电子大厦不过20层,华强北簇拥着,热热闹闹,龙蛇混杂,做生意似行街市,谁能想到有今天?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调酒师玩笑道。看她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数算起历史来。都以为这座城市年轻没有记忆,可是在这样高速的奔跑里,我已经觉得自己很老很老了。帽子小姐叹了口气,脸藏在宽大帽檐下。她在喝一杯叫做Mirror的鸡尾酒,清香,和煦,有一点益力多乳酸菌的味道。她问为什么给这杯酒取名作镜子。调酒师说,这杯酒看上去清澈简单,其实里头有陈年朗姆酒、牛奶、柠檬、伯爵茶,林林总总,混沌不明,澄清过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这不是很像一块镜子的两面吗?镜子不是透明的,镜子的背后是什么?哈,有意思。我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呢。帽子小姐指指头顶说。他们的头顶上,有另一座倒悬着的城市。那是一个艺术装置,叫做《天上宫阙》,一个透明的、冰晶似的、月亮上的广寒宫。那是一个倒过来的城市。帽子小姐说。一个流光溢彩、幻想中的城市。调酒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快打烊了,他们在低头收拾,都累得不行。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孩,高高举着一满杯酒朝吧台径直冲过来,劈头问道:“这酒谁调的?”他们都吓了一跳,不敢吱声。她脑袋上歪歪扣着一顶牛仔布报童帽,像个小男孩,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显然是有些醉了。调酒师一瞅那杯酒那么满,看来只喝了一口,他怕她激动起来会把整杯酒朝他泼过来。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站出来,说,是我,我调的。没想到她高高举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大口,说:太好喝了!再来的时候,她换了一顶扁扁的蓝丝绒平顶帽,还戴着蓝丝绒手套,名伶似的昂着下巴,一页一页翻酒单,翻了半天,问他:为什么你们没有Mojito呢?调酒师笑了:有啊,你要喝吗?不喝。她轻轻咬住下唇,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没写在上面。既然不写你都能说出来,我为什么要写呢?凑字数吗?他逗她。帽子小姐说她依赖嗅觉、色彩、音符、字眼活着。调酒师她讲这些鸡尾酒的味觉记忆。百香果搭云呢拿,西柚配杏仁,听上去很奇怪,全是他记忆里的味道,他尝过这样的搭配,在食物里。酒单上第一杯TruffleGin,有黑松露的味道,也有薯条的香味,调酒师取名为M记酸,帽子小姐抿一口,吃吃笑,是的是的,想起M记了,欸,你知不知道,内地第一家M记就在深圳,正好四十年前,还可以同时用港纸人民币结算。ChocolateRobRoy上头搁了一片巧克力,浓郁结实,里头有重烟熏泥煤味的拉弗格,也有PX雪莉酒,帽子小姐说,雪莉酒是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拉弗格就是咸腥海风中向下沉沉到最底的渔船的铁锚。递给她SSS炽热,帽子小姐喝一口舌头伸出来,呀,真的是辣的呀。调酒师说今天下午醒来,吃了一碗青咖喱面,或许下次,调一杯青咖喱味的鸡尾酒。熟了以后,调酒师给她介绍酒柜上的金酒,有一百多款,城中没有哪儿有这么多。你最喜欢金酒?她问。也不是,不过调酒的时候,金酒永远可以带给我最多惊喜。噢,为什么?新鲜、刺激、芳香、活泼。调酒师歪着头想了想。不像威士忌、干邑,总是陈年带来的风味,金酒本身就有丰富的风味。有点像这座城市。她笑。她爱喝Negroni,调酒师给她调了一杯自创的Cacaoroni可可朗尼。帽子小姐一喝就惊笑:这是什么?像香水。因为基酒是Nordes。他单独斟了一杯给她尝。Nordes用伊比利亚半岛的古老品种葡萄做底子,加入了加利西亚产的薄荷、月桂叶、海蓬子、柠檬马鞭草、桉树叶和鼠尾草,进口自国外的草本杜松子、茶叶、木槿叶、小豆蔻和生姜,这种植物萃取的方法就像做香水。调酒师告诉她,希普史密斯是伦敦干金酒的典范,最适合做一杯浓郁平衡的金汤力,有夏天的草香与圆润杜松子、清新柑橘乃至柑橘果酱的风味。又拿出马丁米勒26个月金酒,让她晓得金酒也有陈年。ElephantGin,创造灵感来自19世纪开始对非洲的探险,35种不同配方比例测试,最后以经典的杜松子、桂皮、甜橙皮,加上姜、熏衣草、接骨木花、多香果、新鲜苹果、松针,与五款来自非洲特产的南非钩麻、非洲苦蒿、布枯叶、猴面包树果、狮尾花。「季の美」,以米作为中性烈酒原料,将材料区分为:基调(杜松子、鸢尾根、桧木片)、柑橘(柚子、柠檬)、茶(玉露绿茶)、草本(山椒及山椒芽叶)、辛香(姜)、花香(红紫苏、笹竹)等六类个别蒸馏处理,调和后再以纯净的伏见水稀释。她摩挲瓶身,是日本唐纸品牌云母唐长的设计图纹,以铜色融入黑色瓶身。帽子小姐说金酒好有趣。帽子小姐却也并不总是坐在吧台。她有时候跟朋友来,一大群人簇拥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在靠窗沙发,开威士忌或干邑,昂贵的陈年的好酒。有几次是进去那个灰雾蓝大门的绯红房间,唯一的VIP房,另有一个秘密通道可以不必经过吧台。调酒师想跟她打招呼,但她好像并不认识他。对于调酒师来说,TheAttic就像是一个夜灯下的大排档,或是窄巷子里的深夜食堂,人来人往,欢谈有时,聚散有时。从47楼转一个窄电梯上到48楼,TheAttic,隐藏秘密的空中楼阁。幽暗入口有一幅超乎寻常大的奇异壁画,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鸟兽神物其乐融融,像是一场梦境。要特意回转身,才能看到背后木案五尊白瓷动物精灵。仿若《千与千寻》的奇特世界,梦境的入口。走进来,做梦,梦醒了,忘了,也没什么。戴着软呢帽的时候,帽子小姐说自己是一个热爱旅游的舞台布景设计师;戴钟形帽的那天,她说她以后会是个小说家;还有一次,她用华丽头巾绑着头,说自己马上要嫁人了。每一次,他都相信她。帽子小姐坐在吧台,今天晚上戴着一顶台灯似的黑色宽檐帽。调酒师想知道今天她是谁。她说,你知不知道,乔治奥威尔构想过一间理想的酒吧,名字叫做TheMoonUnderWater,水下之月,我就想到了这里。调酒师点点头,看到她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外,倒影中的酒吧,有一轮奇异的月亮,又大又圆又白。一姐碎碎念《柏悦折叠》的概念,来自一篇关于城市折叠的科幻小说,可能你看过或听说过?其实即使不论阶层,我们也会因为职业分工、生活习惯、兴趣爱好分为不同族群,那也是一种折叠。比方说,我总是夜晚写作,白天睡觉,跟朝九晚五上班的邻居大概一年都不会碰上一次。我们其实就相互折叠共用一个空间。又或像这三个“她”,同在一间酒店,也可能处于折叠空间。然而,写的时候我想起另一篇小说,《时时刻刻》,三个不同时代的女人因为一本小说或者说一句话(“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而隐秘相连。这也是有可能的。会选择同一间酒店,大概也会有某种共性某种感应。在这个前提下,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悲欢,各有各的喜好。我最爱ParkHyatt的一句话是:Luxuryispersonal。这解释了一切。女作家,女读者,女主角,三个“她”为什么没有名字,她们会不会也有可能只是同一个人走在小径分岔的道路上?拆解小说是无趣的,但我总是把太多东西缝在细密皱褶里,懊恼没有人看出来(也可能只是懒得跟我说),终于忍不住跳出来自己多说两句。原本这篇小说我是打散了分成九个小节,彼此交错,同时构成命运相连,后来连自己都觉得太复杂。明明别人的小说可以交代得很清楚呀!只怪手机阅读不适合这样的发挥。当然更大可能是我笔力不逮。这篇真的有点长,感谢你看到这里。也谢谢深圳柏悦酒店让我有机会任性一下。我喜爱柏悦,原因就在此,这间酒店的客人,既世故又天真,看得穿镜花水月,却还是愿意追逐。文字高盛一图片
MiiC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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