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之歌12散文

《知青之歌》(1-2)

刘琳娅

---写在纪念知青下放四十周年之际

广袤的清溪原野上那金色的油菜花海,经过季节的变换、不经意间已结成绿色的油菜子果荚,沉甸甸的随风摇曳,如同浩瀚的绿色海洋波澜壮阔。钓鱼台休闲山庄前坪鞭炮齐鸣、鼓乐声声,安仁农科所在迎接我们这批四十年前的知青回“娘家”。二0一三年五月一日,这一天的聚首重逢成为了我们生命中永恒的炫丽记忆,将永远载入我们知青的人生史册。

昔日的知青战友从大洋彼岸的美国,从首都北京,从东方之珠香港,从深圳、广东、长沙、衡阳、岳阳、郴州、耒阳等地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重返这久违的曾经的青春家园——安仁县农科所。

我们这些曾经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知青战友为纪念下乡四十周年而欢聚一堂,重叙知青情谊。知青之间的感情是人世间最纯洁、最真挚的友谊。我们曾经用汗水、泪水凝聚成的知青之情,穿越了广阔的时空,永远珍藏在我们心中,历久弥新。我们曾经把人生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年华奉献给了农科所这片沃土平原。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演绎了许许多多动人心弦、可歌可泣的人生经典和精彩故事,凝结成不朽篇章和灿烂辉煌。四十年前,我们肩负时代重任,响应毛主席号召,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广阔的天地安仁农科所“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那美丽的青葱岁月,正是我们求知的黄金时光,我们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而,知青蹉跎岁月的苦乐年华虽带给了我们异样的艰辛,但同时也给了我们直面人生、正视生活的勇气。我们蜕去的是青涩和懵懂,得到的是历练和刚强。春华秋实、耕耘收获、生活磨难、坎坷年华的喜怒哀乐成就了我们不屈的性格,执着不懈的追求和宠辱不惊的自强精神。我们当年的知青精神和铮铮铁骨是我们四十多年来矢志不移,在各行各业施展才华,大展宏图勤勉奋进的力量源泉。有一种思念,是淡淡的幸福;有一种幸福,是常常的牵挂;有一种牵挂,是永远的眷恋。农科所这块土地是那样的让我们深深眷恋,那就是知青精神的皈依,是灵魂的涅槃,是心灵的回归。岁月留痕,光阴似箭,往事如风,吹散了时间的薄雾,将那些渐已远逝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幕幕的拉近回放。曾经的天真浪漫,无忧快乐,迷茫困惑,伤痛惆怅,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岁月如歌,这是一首波澜壮阔的知青之歌……

一一九七三年,正值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美丽季节,安仁县农科所场部被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簇拥着,宛如置身在花的海洋,一阵阵微风拂过,金波荡漾,好像是欢迎我们知青的到来,清新异常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肺腑的花的芬芳和泥土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此情此景让我心中因生疏而忐忑不安的忧闷惆怅瞬间荡然无存。我们很快有了工作岗位。我和爱玲、老三(戴崇静)、春玲、张恒和后来的张翊、陈中建、石映芝、许秀英等被分配到经作队(经济作物)。队长唐章生领着我们横过省道,走过一条米左右的机耕路,再经过养猪场,绕过畜牧队,最后到达经作队,真是曲径通幽,柳暗花明......经作大楼(经作队办公、食堂、宿舍)坐落在一望无垠的油菜花和紫云英花盛开的原野上,这是有着两个大门的二层楼房。一楼右边住着全队的干部和工人,左边是经作和畜牧队共用的食堂。二楼住着我们这些知青。前方是晒谷坪,两旁各一排低矮的平房。右边是经作队的宿舍和工具室,左边是畜牧队的宿舍,左前方不远处有几栋猪舍。再前方是蔬菜队与畜牧队一片片郁郁葱葱的菜地。路旁还有一口碧绿的池塘,一到夏天,水芙莲和荷花,红花绿叶布满了整个塘面,一群群鸭子在池塘里游水嬉戏。一条水渠从畜牧队宿舍门前潺潺流过,如一架昼夜不停歇的钢琴弹奏着悦耳的音乐。俨然一派清新、恬静、秀丽的田园风光。

经作队有几十亩旱土和少量水田。主要农作物有良种西瓜、杂交高粱、棉花、甘蔗、花生、少量水稻等等。日常主要劳动是挖土、整土、灌溉、施肥、松土、灭虫,有时上街挑大粪,农忙时还要支援水稻队。

初来乍到,我们对农活一窍不通,一切都感到生疏、新奇。我们天真烂漫而又激情无限,下定决心在广阔天地里虚心接受再教育,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出工的哨声就将我们从梦中催醒,睡眼朦胧的我们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扛着锄头跟着队长去挖土。我赤着脚趔趔趄趄地走在冰凉、泥泞的田埂上。春寒料峭,寒风吹来不时打着寒颤。

队长告诉我们土要挖深,土畦的两旁要抽一条平整笔直的小沟,把沟里的土培到两边的土畦上,并把土坷垃敲碎。他边说边挖,示范着给我们看。我笨手笨脚地拿起锄头,软绵绵地深一锄浅一锄地挖起来。看事容易做事难哪,土怎么也挖不深,有时挖不进去,还把手震的发麻,只觉得锄头越来越沉而且不听使唤,沟挖得高低不平,弯弯曲曲,好像一条游走的蛇一样。不知队长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说:“你怎么挖了个塌鼻子土啊”?大家都哈哈大笑,一股热血涌到我的脑门上,脸红到了脖子根。队长继续说:“要用劲挖,挖深,挖一锄算一锄,你这样轻轻的挖像是在抓痒”,并模仿我挖土的样子,引来的又是一片笑声。我尴尬难堪,很不好意思,队长你看我的锄头一点也不好挖,这畦土也特别硬,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并马上告诫自己:不能强词夺理,要虚心接受再教育。看着队长挥起锄头那么起劲,那么轻快自如,身后留下的是一垄垄四平八稳高高的土畦和一条条平整、笔直的沟,美观极了。于是,我也学着挥起锄头,高高地举起,狠狠地落下,用劲一锄一锄地挖下去,并边挖边把土坷垃敲碎,把土培上来,整平再抽沟。这时队长又看了看说:“好多了,好多了,就这样挖吧”。在队长的鼓励下,我沮丧的心情好多了,更加奋不顾身地挖着,把土畦堆得高高的,沟也抽的平整了,也直了。这时好像锄头也好使唤了,土也没有刚才那么硬了。由于手握锄头太紧,不一会儿手上就起了血泡。我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嘘嘘,已是精疲力尽了。直到暮色降临才收工。夜间,飘起了毛毛细雨,我站在禾坪中仰望天空,雨丝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天空有点雾气环绕,显得十分凄美。白天挖土的情景在脑海浮现,劳动还刚开始,就这么难,这么累,今后怎么办?能挺得住吗?睡觉时躺在床上,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满手的血泡,此时也火辣辣地烧痛着……。豪情已从峰顶跌至低谷,心情有一种无助加无奈的感受,像是飘荡的炊烟而随风远去,内心那种空落落的忧愁像是被风吹起的沙尘,令人忧伤。火热之余的冷静,狂热之后的深思,理想与现实的无情碰撞。凡此种种,一夜无眠。我们个个都很文弱,体力不好,而经作队旱地里的劳动都是重体力活,每一天的劳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是一次挑战,每一天我们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艰辛。那些重体力活虽然有张恒、郭志强、陈中建他们男生挡着,但他们也是一介文弱书生,看见他们挑着满满的一担大淤,大汗淋漓,颤颤巍巍,举步维艰地行走在田埂上时,我们女生心里更加不好受,知道他们也都是咬紧牙关顽强地在挺着。不是男女都一样吗?我们不能拣轻怕重。于是也都挑着大淤桶去灌水、灌淤,上街挑大粪等,能挑多少算多少,尽自己的能力。还争着去杀虫、喷射剧毒农药,奋不顾身。清脆的哨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楼下晒谷坪上,队长正在安排劳动任务,“今天上午的任务是上街掏大粪,这个任务很艰巨,又臭,路又远,最迟要在中午一时挑回来,因下午等着要施底肥。这是你们第一次上街挑大粪,你们能完成任务吗?”,“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一行六人:爱玲、老三、春玲、张翊、秀英挑着淤桶,向城里快步走去……这时太阳已从东边的山后悄悄地升起,揭开了春晨美丽的“面纱”。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如黛,密林深处,依稀可见簇簇野花点缀着新绿,袅袅轻雾宛如仙女飘动的纱巾,永乐江蜿蜒缓缓地流着,水面上清光粼粼,恰似一条闪光的玉带,近处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农民正在犁田、耙田、挑肥、施肥、除草……,男女老少干劲十足,嬉笑喧闹,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春耕忙忙,绚丽多彩的风景线。我们很快到达了县城。挑着淤桶,穿梭在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熟悉的大街上,有一种另类和异样的感觉,生怕碰见熟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忽然,有位熟人惊讶地喊道:“呀!琳娅是你吗?你怎么挑上大粪了”?这下弄得我满脸通红,恨不得地底下有一缝隙让我藏起来。但我马上镇定下来,心想:挑大粪这是好事,怕什么?!于是我扬起头大声说:“嗯,阿姨,是我,我在挑大粪呢!”并起劲地吆喝起来,“挑大粪啦,有没有大粪,……”我们边走边喊,街边有人在赞许:“小女孩挑大粪,真不简单!好样的……”!也有人鄙视嘲笑,“挑大粪真没出息……”。就这样我们边走边吆喝,然而任凭从上街走到下街,又从下街走到上街,这时已是口干舌燥,嗓子也喊哑了……,几个钟头过去了还没找到大粪。我们都很焦急。灵机一动,于是我们分成两人一组,每组跑一条街,这样找到大粪的几率就大些。我和爱玲到东门,老三与秀英到北门,春玲与张翊到正街。因爱玲平日劳动埋头苦干,任劳任怨,踏踏实实,所以我们都称她“劳模”。我们来到东门挨家挨户问有没有大粪。走到一个小巷深处的独门小院,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伯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走向前去,问:“老伯伯,您家有大粪挑吗?……”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呲牙咧嘴边叫边向我扑来,我被吓的尖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老伯伯一个箭步挡住了狗,并把狗牢牢栓住。他和蔼地对我们说:“小妹子,有大粪,你们挑吧!”这一池满满的大粪,臭气薰天,上面还有一层白蒙蒙的蛆在不停地涌动,有些蛆还爬到粪池外面来了,非常恶心,只有屏住呼吸。此时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迫不及待地拿着大淤勺,用力往下一掏,掏起满满一大勺粪,可是池里的大粪马上溢射出来了,溅得我脚上,身上都是,臭极了!其实掏粪不能过快过猛,不能心急,开始只能慢慢地掏,一小勺,一小勺地掏,掏了一会粪少了,就大勺,大勺地掏。稍不留神就又溅了一身。还有那讨厌的蛆一会儿又爬到脚上来了。就这样一小勺,一大勺地掏,不知掏了多久,终于掏满了两担粪。我们感到很高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殊不知,更难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挑起满满的一担粪,脚步沉沉的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一小段,又停下来休息,休息了一会儿再走。到了大桥只觉得担子越挑越沉,腿也越走越没劲了,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在肩上磨来磨去,肩膀也磨肿了,豆大的汗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额上流到脸上,又从脸上滚到脖子上,衣服也湿透了,我不停地喘着粗气,口也渴的厉害,两只脚不住地颤动,不听使唤,担子在肩上也晃来晃去,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已精疲力尽了,走不动了,又要休息了。可还没走一半的路,连中渡河边还没到。此时,时针已指向十一点半。爱玲说:“我们再也不能歇了,如这么停停歇歇下去,越歇越想歇,恐怕天黑也回不了家,我们要挺住,一定要坚持,还是快走吧。”说着,挑起一担沉沉的粪艰难地向前一步一步走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觉得她特别高大,而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平时这条平坦宽广的回家大路,我们不知走了多少回,走起来那是多么愉快,你追我赶,说说笑笑,那是多么惬意。而今天这条路却变得这么漫长遥远,这么坎坷陡峭,好像布满了荆棘,使人艰辛难熬。眼看爱玲已遥遥领先,渐行渐远。我心里非常着急,想起农工们不怕苦不怕累战天斗地……,一幅幅动人心弦的画面在我眼前一一展现,相形之下我这一丁点儿大的困难真是微不足道,我很惭愧……。瞬间畏难情绪与疲劳感烟消云散。于是,我一鼓作气迎头追上去……终于把大粪挑回来了,此时已是下午时间十三点了,总算按时完成了任务,我统计了一下,停停歇歇,歇歇停停,整整停歇了11次。我虽然累的精疲力尽腰酸背痛,全身上下又湿又臭,但我觉得灵魂深处却干净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感油然而生。柔软的沙发使人昏昏欲睡,崎岖陡峭的山路使人精神焕发;安逸舒适的生活能消磨人的光阴锐气,火热艰苦的战斗生活永远使人前进年轻!夏天,烈日无情地泼洒着光和热,好像要榨干土地的最后一滴血。每天,我们要在烈日下从事繁重的劳作,连续暴晒好几个小时,正如白居易的诗中所云:“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酷暑难耐,有时口渴,有时想乘凉休息。当看见队长、农工他们都神色自若干得那么起劲,好像听见他们在说,“看你们知青能行吗?能坚持得住吗?”于是想休息的念头就立即打消了,我们也咬牙坚持、挺住。大家冲天的干劲逼得那燃烧的烈日也失去了威势。不管刮风下雨,冰天雪地,队长总会搜出一些农活让我们干,如:做营养缽、剥花生种、修理农具等。要干的活总会层出不穷,我们也就永无停歇,疲惫不堪。经作队的知青战友对自己要求都严格,上进心很强,劳动中都埋头苦干,你追我赶。出工时个个争先恐后,收工时谁也不愿最早离开。有着农工、知青战友共同战天斗地,不怕苦、不怕累、吃苦耐劳的顽强精神。我早已融入其中,那失望、徬徨、忧伤的心也日渐平复。在艰辛、繁重的劳动中,不断的历练,净化自己。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能风雨兼程;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优雅背影。棉花不但是个“工团子”、“肥团子”,还是个“药罐子”,虫害不断,我们经常要给棉花杀虫,喷射剧毒农药。盛夏的一天,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我们背着手摇农药机,给棉花喷洒剧毒农药。浓烈刺鼻难闻的农药令人窒息,我们简直是屏住呼吸,不停地穿梭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不放过一株棉花,一片叶子,上上下下,仔细地喷洒着农药。有时风向突然一转,喷出来的农药又回过来,被我们自己吸收了。天气闷热,我们汗如雨下,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散发出一股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农药味。

突然,我发现旁边的张翊脸色青紫,好象有点站立不稳,表情痛苦.“张翊你怎么啦?赶快休息一下”。她说:“有点不舒服,待我把这桶农药喷洒完再说……”,话未说完就倒在地下,口吐白沫,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我吓得大声哭喊起来,“快来人啦……张翊昏倒了……”。

大家手忙脚乱,有的给她掐人中,有的在呼唤她的名字,不住地摇晃她,想把她摇醒。那时没有救护车,知青大哥周万青把她背到板车上,一路颠簸,医院。

医生诊断为农药中毒性昏迷,立即进行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输氧、打点滴、解毒。经过抢救,她终于转危为安,我们才嘘了一口气。医院一直陪伴她,为她端茶、送水、送药,精神慰藉,直至痊愈出院。张翊勇敢地挺过来了。

像这样的安全隐患时有发生。

有一次,在西瓜地给西瓜秧松土,晌午快要散工时,我由于疲劳,头昏眼花,精神恍惚,冷不防四指耙不偏不歪狠狠地落在了自己的左脚踝关节下,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两眼直冒金星,伤口血流如注,鲜血滴在那棵西瓜秧的叶片上,染红了西瓜秧,染红了那块泥土。队长马上用带子捆住我的踝关节处,临时止血。医院,医生为我进行了清创缝合,并注射了破伤风抗毒素和青霉素。还开了全休七天的假条,并嘱咐伤口较深,不要活动,预防感染,七天后再来拆线。队里人手这么紧,我不好意思休假,不顾大家劝阻,每天一瘸一拐地坚持去田里劳动,稍不留神就钻心的痛。

俗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我却是拿起耙头挖自己的脚,这次真是吃了大亏。由于活动过多,以致伤口感染,很久都没有愈合。

  队长唐章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那时也只有二十六、七岁,是个党员。他精明强干,心地善良,性格随和,与知青亲密无间。刚来时,他问我:“你们新来的知青有几个团员?”我说:“都是团员。”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平日里他分配劳动任务,主管考勤工作并带我们一起劳动,教给我们许多农活的基本技能。生活上对我们也很关心。

技术干部陈培英老师,我们叫她陈姨,经常给我们讲解一些理论和科学种植知识,如良种西瓜、杂交高粱的栽培、管理、施肥,棉花的管理与虫害、灭虫等知识。经常带我们一起劳动,生活上关心照顾我们。她住在经作大楼左边一楼的楼下,是我们到二楼寝室上楼的必经之道,晚上哪个知青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哪个回得晚,她都清楚不过,好像日夜都在守护着我们。

还有副队长肖发育是个“西瓜王”,也只有二十多岁,瘦瘦的身材,很精干,老实忠厚,埋头苦干,言语不多,他教给我们种西瓜的技能,做营养缽、育苗、管理、施肥等,还教我们怎样挑选成熟的优质西瓜。选西瓜时,不仅要看西瓜的皮色、瓜蒂,还要用手指轻弹西瓜听声音。他只要用手掂一掂西瓜,就能估计西瓜重量,斤两不差,选出的西瓜个个都是优质成熟红瓤的甜西瓜,“百发百中”这是他的独门绝技。我们都很喜欢他,可惜后来在八十年代初的一场车祸中去了天国,英年早逝,非常遗憾。

经作队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西瓜成熟的季节。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西瓜地里滚满了西瓜,有墨绿色、纯绿色的,带黄色条纹的圆形西瓜,还有淡绿色的,像冬瓜一样的椭圆形西瓜,在翠绿色西瓜叶的衬托下,犹如绿色的地毯,镶嵌了颗颗硕大的翡翠宝石,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与瓜田旁池塘那一帘碧水倒影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我沉浸在这幅美丽的田园丹青诗画中而如痴如醉,如幻如梦……

七月上旬第一批西瓜成熟,中旬第二批西瓜成熟,下旬第三批西瓜成熟。还有少量的、又甜又香又脆的香瓜,与西瓜媲美,各领风骚。这段时间可是经作队的黄金月。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那时,农科所的西瓜美名不但誉满安仁县,还销往海外。县里的领导及各界人士都慕名前来购买西瓜,有团体来购买的,也有个人来购买的。还有这附近的人也“惦记”着我们的西瓜,经常来光顾免费的“午餐”。于是队里也作出对策,安排人在中午、晚上利用业余时间守西瓜,在西瓜地的中央区搭一个简易的棚子,男生守晚上,女生守中午,两班各两人值守。随着郴州知青的到来,农科所就更加沸腾,更加热闹,更加生气勃勃了。他们多才多艺,天真浪漫,有幽默大师,还有恶作剧的捣蛋鬼大王。郴州知青石映芝和许秀英来到了经作队,只因石映芝男生取了个女生名字,我们就叫石映芝“尼姑婆”,叫许秀英“丫头”。石映芝能说会道,油嘴滑舌,大大咧咧的。许秀英那时只有十六岁,不谙世事,纯真可爱。初来时,挑担子低着头,缩着脖子,侧着肩膀,担子一边高一边低,走着碎步,不时一个趔趄,那模样那姿态既滑稽又可爱。这位小妹妹成长很快,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能很自如地挑起较重的担子,也能健步如飞。我们成天学着他们的郴州方言,想着法儿调侃他们。他们有个口头禅,开口闭口就是:“你咯哈宝”、“你好哈”(即你愚蠢的意思,是个昵称),弄得我们也成天喊:“你咯哈宝”、“你好哈”!这下就不可收拾了,你说我:“你咯哈宝”、“你好哈”!我说你:“你好哈”、“你咯哈宝”。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些“哈宝”。真是快乐极了。自从张翊从水稻队调来,经作队更热闹了。她是美女加才女,不仅人漂亮还极具文学文艺特长。自幼我就爱好文艺,她的到来给我的文艺爱好兴趣插上了另一侧翅膀,任我们在广阔的天地自由翱翔。我们经常在田间休息时或边劳动边唱歌,唱些音调较高的歌曲,如《红梅赞》、《我的祖国》、《英雄赞歌》等革命歌曲。有时我们是民族唱法,有时学着美声唱法,我们一会儿合唱、一会儿独唱,还对唱、二重唱等。兴致来了,模仿苏联影片《列宁在一九一八》的精彩片段,分别扮演角色,学着高尔基与列宁的对话:“你真行,你批评了人又让他高高兴兴地离开这儿”,“是吗?那就批评的还太少,再学吧!”还边模仿着一些可笑又滑稽的动作。春玲模仿的更是惟妙惟肖,令我们都捧腹大笑。我们有时得意忘形了,干脆放下手中的锄头,尽情地表演起来,队长就会提醒道:“边干边唱,边干边唱!”那时我们没有彩排,场场都是“现场直播”。歌声、笑声在广阔的经作田野中回荡。这给我们繁重艰辛的劳动,苦闷枯燥无味的生活平添了浪漫色彩,淡化了疲劳增添了快乐,鼓舞着我们在艰苦的劳动中坚强地成长。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村舍里缕缕炊烟在晚风吹拂下缓缓升向天空,疲惫劳顿了一天的人们牵着老牛,扛着锄头缓缓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这时候,我们利用晚间歇息的时间,结伴回家,从经作大楼后面的机耕路绕过廖古抄近路,“世上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那段路”。美丽的清溪原野,溶溶的月色,悠悠的永乐江水,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芬芳的花香和泥土清香,我们欣赏沿途的美景,一路上说说笑笑,蹦蹦跳跳,非常惬意。在那没有电视,没有英特网的时代,我们有时是去逛街,有时是去看电影,或是回家美餐一顿,然后,带上日常用品又一起回农科所。回来后,意犹未尽,又搞出一些新花样。我们互换衣服,穿来换去,在经作二楼的大厅里表演节目,上窜下跳、又唱又笑,还神气地走来走去造型,真像是现在的模特走秀,自我欣赏,自我陶醉。有时乐极生悲,经作大楼本来就很破旧,那经得起我们这般折腾,楼板在不住的颤动,还发出“吱吱”的声音。楼下的工人侯师傅忍无可忍了,拿起晒衣服的长竹篙鼓捣楼板“楼上的妹子,楼会垮下来啦!”我们一个个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一轰而散。

每当我们回家,许秀英只能一人留在寝室,孤孤单单的很寂寞,看见我们回家,触景生情,难免想家而伤感落泪。后来老三每次回家或是回家过节都把秀英带回家共进美餐。从此她们家又多了一朵金花,由原来的五朵金花变成了六朵金花(原来老三家有五姐妹,我们戏称五朵金花)。老三,聪明美丽,文雅端庄,善解人意,对每一个人都充满爱心。用一句当下的语言形容,她是我们女生的偶像,男生的梦中情人。她二姐戴崇慧(老二)也下放在农科所渔场。她美丽优雅、才华横溢,是这次聚会的总策划。老二、老三都是一中校长小姐,父亲是德高望重的戴光发校长。老二经常来经作队看望我们。还有一位知青战友她虽不在经作队,但也与我亲密无间。常来经作队陪我度过那段寂寞略带苦涩的难忘时光,那就是我的同学加好友刘锦宏,她白晳的皮肤,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剪着一个运动头,略带男性化的举止,让人感觉有点桀鹜不驯,但此君颇有文学特长,为人慷慨厚道,也算性情中人吧。

那时经作队战友不仅顽强的战天斗地,不断地在劳动中磨炼自己,还积极投入各项政治运动,紧跟时代的步伐,举办、编辑墙报。配合党的中心工作和节日宣传党的政策,表彰优秀、先进事迹,写政治学习的心得体会、决心书、挑战书,还有诗歌、散文,等有声有色。体现了一代知青高尚的精神风貌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把青春献给农科所的博大情怀。

夜幕降临,农科所场部食堂的大厅里,歌舞升平,笛声、二胡声悠扬动听,那是场部知青组织的业余文艺宣传队在排练节目,马益平一个标杆知青,德才兼备,颇具文艺特长,出类拔萃,主抓文艺宣传。我也是宣传队其中的一员。我们自编自演了话剧《春苗》,在剧中周平扮演了队长,我和张翊扮演了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还有一位才子帅哥陈远铭和一位漂亮知青姑娘跳起了双人舞,优美动人。我们还排演了著名的藏族舞蹈《洗衣歌》。我和六位郴州知青,李荫茹、胡果萍、王珍、成小平、黄晓玲、孔艳辉扮演藏族姑娘(孔艳辉扮演藏族姑娘小卓玛),郭辅军扮演解放军炊事班长,演绎了藏族姑娘在河边热情洋溢、载歌载舞追逐着为解放军洗衣服,表现了军民鱼水情的故事。还有几位知青战友为我们伴奏,如蔡玉屏、肖衡安、张卫国、郭志强、李定文等,他们兴致勃勃,摇头晃脑,神气十足地演奏出了最优美动听的旋律。没有音响,也没有电子乐器伴奏,然而《洗衣歌》却成功演出了。我们经常利用业余时间配合党的中心工作,在县城的大礼堂公演,在周围的农村巡回演出,受到广大群众的一致好评。随着成名之舞《洗衣歌》的一炮走红,农科所以崭新的面貌隆重出现在公众视野,一时名声大震,脍炙人口。众所周知农科所有一支多才多艺、生气勃勃的知青群体部落。在全民体育舞蹈健身风靡的今天,尽管我在公园跳起有现代音响伴奏、快节奏激昂优雅、风情万种的拉丁舞:伦巴、恰恰、牛仔、桑巴、国标等单双人舞,怎么也跳不出当年知青时代在农科所跳《洗衣歌》的那种美伦美奂的风情和浪漫快乐的情怀。

原本爱情是人类追求的一个永恒的主题。在那个革命的禁欲主义年代,领导的高压政策阻止,场部也制订了相应的政策,并三令五申严禁知青谈恋爱,连场长也亲自挂帅来抓这项工作。在那激情燃烧的时代,知青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朝夕相处共同的生活和战斗中互相帮助,互相照顾,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感情,这是一种自然天性的释放。“满园春色关不住”,知青中曾涌现出十多对情侣。这种风花雪月的罗曼蒂克,不离不弃的纯真的爱是任何力量都不可阻挡的。他们的爱情就像山野绽放的一朵朵鲜花清新典雅,散发着无尽的馨香。爱情激励着他们在知青岁月中不断成长,并先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喜结良缘,幸福美满。然而,这“伊甸园”不仅上映了一幕幕精彩的爱情喜剧,同时也重唱过一曲千古传颂的“梁祝”悲歌!

郴州女知青李丽(化名)芳龄十八,天生丽质,明眸皓齿,秀发披肩,亭亭玉立,笑靥如花,温婉可人。安仁男知青陈兴(化名)帅气俊朗,才华横溢,幽默风趣。才子遇佳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瓜棚李下,卿卿我我,出双入对。不料惊动了场领导,很快陈兴被调到相隔十数里的东周种牛场。距离阻隔不了他们的幽会。一天晚上十点多钟,陈兴将李丽送回了农科所,准备只身返回,结果李丽又坚持要送送他,这一送,又将陈兴送回了种牛场。此时,暮帷深沉,月斜星移,大地清幽恬静,万籁俱寂……夜已深。两人还是你送我,我送你,停停走走,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诉不完的小别深情,耳鬓厮磨,缱绻缠绵。就这样互送了三个回合,走了一个通宵,陈兴回到种牛场后,东方已发白,他与知青队长同居一室,怕惊扰队长就跳窗而入,可是队长还是被惊醒了。这件事对知青队长震撼很大,队长是个睿智颇富爱心之人,理解他们这真挚的爱,情不自禁地充当起他们的信使。只要有机会去农科所开会学习,他都会为他们传递信息。李丽表示,不管有多难,她都要坚持下去,因他们是真心相爱。还叮咛队长,陈兴个小体弱,干不了重活,请多多关照他。队长泪目盈眶,被真情所感动,连连点头答应了她。造化弄人,痴情人命运多舛。场领导未拆散这对鸳鸯,却被双方家长捧打鸳鸯散。双方家长自始至终不同意这桩婚事,坚决反对,强行以死相逼,硬生生将他们拆散。一九七五年,李丽被招工到郴州烟厂,而陈兴被家人转到株洲插队,不久也被招工到株洲车辆厂,从此天各一方。佳期如梦,纵使万劫不复,相思入骨,也是眉眼如初,岁月如故。李丽在抗争九年后,不得不穿上了婚纱,成为了别人的新娘。陈兴在煎熬中苦苦等待了十年之后,也无奈结婚。一九九五年,李丽遭遇车祸不幸身亡。陈兴闻噩耗从株洲赶到郴州送李丽最后一程。人琴俱亡,心如刀割,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哀哀欲绝。陌上花开花落,阴阳两相永隔,只留绝唱悲歌!然而,经作队没有爱情的悲喜剧,是一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犹如一湾明澈无涟漪的池塘静水。虽然天高皇帝远,场领导很少光顾,但我们都能自觉遵守场部制度,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只有纯洁的友情,没有爱情。有一天田间休息,张翊逗我玩:“农科所的男生你喜欢哪个?”这是个既敏感又忌讳的话题,当时我愣了一下,茫然不知所措。这时畜牧队的一个临时工(人称他牛石猛子),正赶着一群牛走过来,边走边憨笑着,不时吸着嘴角两行鼻涕,样子滑稽又可笑。不知是为了不使张翊失望而暂时填补一下空白,还是有意调侃她一下开心,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诡异地说:“告诉你吧——”故意拉长声音,还停顿了一下,张翊看到我这么神秘马上凑过来听,“我喜欢——牛石。”她如梦初醒,忽地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给了我一拳:“你这个骗子,敢玩弄我!”“哈哈……”我们追着,笑着……经过一年多的劳动煅炼,我们都由“白玫瑰”变成了“黑牡丹”,皮肤晒得黑油油的。饭量大了,长胖了,结实了,我们不仅有了健康的体魄,还练就了一副好肩膀,能挑百来斤重的担子健步如飞。学会了多种农活的操作技能和西瓜、高粱、棉花的种植、栽培、管理技术。历练了心智、情感和意志。淡然内敛、包容宁静,豁达成熟取代了无拘轻浮、青涩稚气、狂妄张扬。理解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涵意,正是在劳作的艰辛和集体生活中我们初读了人生。七七届(最后一届)有一位知青小妹妹,不但聪明漂亮还长得又高又大,很能干,劳动也很卖力。她刚来农科所水稻队,劳动只有二十四天,就找队长请假:“队长我要回家休六天假。”队长说:“只有四天假,怎么要休六天呢?”小妹妹说:“我没饭吃了,四十二斤米全吃完了,回家休假吃饭去。”队长哈哈大笑,小妹妹也挺幽默打趣道:“其实我并没有白吃,除了干活有劲外,我还长了二十六斤呢!”张场长知道后津津乐道:“一天长了一斤多,比我们场里的猪还长得快”。这位小妹妹的哥哥是我的老同事,每当在科室提起妹妹知青时代的这件趣事就乐不可支,我们也都忍俊不禁。知青的那些浪漫趣事一直流传至今。

(待续)

作者简介与近照

刘琳娅,湖南省安仁县人,医院退休。曾任该院检验科主任。主管检验师。文学爱好者。

●来源:刘琳娅

●编辑:刘绵珠谭湘豫

●校对:易世联胡文锋伍光华

●合成:刘绵珠

●审定: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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